抗战时期中国佛教界的戒律调适与护国实践
【编者按】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。在中国共产党倡导建立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,中国宗教界积极投身到抗日战争的洪流中,为挽救民族危亡做了大量工作。
《中国宗教》杂志“专题”栏目聚焦我国宗教界的抗战故事,编发系列稿件,引导宗教界弘扬伟大抗战精神,继承爱国爱教传统,自觉走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道路。
(本文作者:赵晓锋 江苏省社会主义学院教研室副主任、副研究员)
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是全民族众志成城奋勇抗战的伟大胜利。中国佛教界也积极投身其中,坚守爱国爱教的立场,挺膺担当,为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贡献了一份力量。
一、抗战背景下中国佛教的戒律调适
佛教从创立初期就确立了“不杀生”的理念,并发展成为佛教的根本戒律准则。抗战时期,如何消解“不杀生”与杀敌保国之间的巨大张力,如何融通清净法门与护国实践,这是佛教界参与抗战首先要直面的宗教戒律问题。
为此,佛教界首先向经典寻求理论依据,广泛引用佛陀关于爱国护国、反抗暴力等论述。如“若见恶不遮,则便增长非法”,意思就是见到恶行要及时制止,如不制止就是助长恶行、助长非法。抗战时期,“一杀多生”的故事在佛教界广为流传,即菩萨为了拯救五百名商人杀强盗。佛教界通过这个故事说明,若杀一人而救多人、甚至拯救国家,是符合菩萨慈悲本义的。
太虚法师、圆瑛法师、弘一法师等高僧大德也对教规戒律进行融通阐释。太虚法师说:“盖以众生之苦为苦,以抗战御外侮救今日中国人所受之灾难而免于敌人之压迫,是即慈悲心、救世心。然慈悲救世,要有方便法门,应自救国做起。故凡救国救世之兵,仍是大乘慈悲之意。”1933年,太虚法师发表《佛教与护国》的演讲,指出“佛教为迷信鬼神,不切人生实际”“佛教为厌世的,为空想的”是两种错误的观点,一些人基于这种错误观点认为“佛教与救国无关”,是对佛教的误解。他指出,当国家发生灾难,或遭遇外来侵略时,“吾人当尽种种救护之力量,为种种救国之工作”,佛教界也应肩负着护国救国的责任,“与平常人所谓救国,初无二致也”。
圆瑛法师提出,出家僧众首先是公民,要履行公民应尽义务,保护国家、爱护同胞。弘一法师提出“念佛不忘救国”,呼吁僧俗弟子加入抗战队伍,奋起抗击侵略者。弘一法师的弟子丰子恺居士说:“我们是为公理而抗战,为正义而抗战。我们是‘以杀止杀’,不是鼓励杀生,我们是为护生而战。”
自此,中国佛教界通过溯源佛教经典文献,既坚守佛教敬畏生命、和平圆融的根本价值取向,又创造性地阐发戒杀与杀敌、和平与暴力、持戒与护国之间的关系,化解了佛教戒律与护国斗争的矛盾冲突。佛教界对于“戒杀生”戒律的认识也不再拘泥于僵化的教条式理解,而是按照“依义不依语,依智不依识”的智慧法门,论证了佛教僧俗弟子作为中华民族一员,肩负爱国护国义务,为佛教界参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提供了理论支持,扫清了思想认识的障碍。
僧人救护队赶赴抗日前线。
二、抗战时期中国佛教界的护国实践
在深入阐释佛教戒律的同时,佛教界开展了广泛的宣传动员,全国佛教界也积极响应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号召,参与到赴前线作战、为同胞祈福、在后方救护等护国活动中。
一是广泛开展宣传动员,组织祈福法会等活动。佛教界依托《海潮音》《佛化新闻报》等刊物,向社会各界揭露日军暴行,向佛教界积极宣传爱国护国思想、抗日救亡实践,坚定了佛教界参加抗战、抵抗侵略的信心,激励军民士气。
以圆瑛法师为首的中国佛教会发布《中国佛教会为日本侵略致彼国佛教界书》,谴责日本侵略者“占领中国领土,残杀中国人民”。七七事变后,召开中国佛教会理监事紧急会议,号召中国佛教徒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。
同时,佛教界宣传动员工作的重要任务之一,就是积极利用佛教的世界性影响,揭露日本炮制的侵略谎言,向全世界宣传中国抗日战争的正义性、合法性,争取国际支持。1931年,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之后,为配合军国主义思想,日本佛教界炮制相关舆论,提出日本侵华战争是所谓“弘扬佛教的圣战”,鼓动中国佛教界“保教不保国”,为侵略者织造合法外衣。太虚法师严厉斥责日本佛教界美化侵略的言论主张,批评日本佛教界在大是大非面前的错误立场。中国佛教会致电日本佛教界,希望他们联合大众的力量,制止少数军人危险的行动以期维护东亚和平的局面,增强世界和平的力量。1939年,太虚法师还带领佛教访问团出访缅甸、印度、斯里兰卡等国家,介绍中国佛教界正在参与的抗战护国活动。
佛教界还通过举办护国法会、念诵佛教经典等传统活动,激励前线将士,安抚后方民心。圆瑛法师等人组织举行了多场大规模护国法会,以激励抗战斗志,为人民祈福,为死难者超度。
二是积极赴前线组织救护、募捐工作。中国佛教会鼓励引导全国寺院参加军事训练,投身抗战,为保家卫国贡献力量。各地举办僧人的军事训练,不少僧人学习了枪械使用、医药救护等基础常识,为参加抗战做好准备。
巨赞法师等人在湖南南岳组织成立“佛教青年服务团”和“南岳佛道救难协会”,将18岁至45岁的佛教僧人组织编为宣传队、救护队、慰劳队,进行军事训练,在敌后开展抗战宣传、情报搜集、募捐善款等活动,还直接参与抗击日军的战斗。当时参加军事训练的青年僧人被群众亲切地称为“和尚兵”。周恩来曾鼓励巨赞法师等佛教僧众的抗日护国斗争,挥毫题词“上马杀贼、下马学佛”相赠。后来,巨赞法师在南岳的抗日活动遭遇挫折,转到广西桂林继续抗战,创办进步刊物《狮子吼月刊》宣传抗日救亡思想。1949年10月1日,巨赞法师身着僧衣登上天安门城楼,作为佛教界的代表参加了开国大典。
为护国护教,许多僧人脱下袈裟、换上戎装、走上前线。1932年,五台山僧众成立“僧界救国会”,以“救国救难,僧人有责”为宗旨,联合全山僧人抵御外敌。1937年底,上海、苏州等地相继被日军占领,江苏宜兴地区澄观寺住持恒海法师组织100多名僧俗弟子成立游击队,在宜兴山区与日军展开斗争,多次打退日军的进攻,恒海法师后来在与日军的战斗中牺牲。
救死扶伤是佛教的传统,佛教界在抗战中组织开展了大规模的救护工作。据记载,截至1938年5月,全国僧尼参加抗战救济的共有50万人,主要在前方救护受伤兵民以及在后方从事护理工作。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,在圆瑛法师、宏明法师等号召下,中国佛教会组织建立120余人的僧侣救护队,在三个月的淞沪会战中,救护队共抢救转运伤员8000余人。重庆慈云寺等各地的佛教团体、寺院等纷纷组建多支救护队,有力地支持了抗战。1937年底,南京陷落后,大量难民逃到南京郊区的栖霞寺,寂然法师等人冒着巨大的风险,建立避难所,打开粮仓救济了2万多名难民。
还有部分僧人致力于寻求物资支援以支持抗战。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不久,印光法师在苏州向抗战组织捐款1000元;同年,九世班禅为抗战捐赠医药费3万元,并带头认购救国公债2万元。1941年,太虚法师发表《出钱劳军与布施》的演讲,指出捐款捐物支持抗战就是佛教的布施,是公民的义务,号召公民捐款支持抗战。1941年8月,甘肃七个县的佛教组织捐款1000多元,倡议全国佛教界捐献“佛教号”飞机给抗战前线,得到四川佛教会等各地佛教组织的热烈响应。圆瑛法师还到马来西亚等国家,向华人华侨进行募捐,寄回国内支持抗战。
回望80多年前的抗战历程,中国佛教界参与抗战的历史壮举,难以尽述。佛教僧伽以慈悲为本怀,加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滚滚洪流,为民族独立作出了重要贡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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